摘要：19世纪末，随着清政府“自行开埠”和中东铁路的修筑，众多各国移民纷纷涌入哈尔滨，将工业技术和现代社会文明带入这座城市，掀起了一场巨大的“社会革命”，使之在短短的一二十年内，哈尔滨便由一个传统的自然村落迅速崛起为东北亚现代大都会。这些人数众多、行业多样、国别繁杂的侨民，成为哈尔滨历史上引人注目的一个群体。外侨带来的先进教育理念、多元宗教文化和充满异域风情的艺术活动，对城市域外文化的传播与发展产生了极大的促动。
关键字：哈尔滨;外侨;文化
一、哈尔滨城市崛起的历史背景与动因
历史上的哈尔滨在地域上相对封闭，一直是传统的农耕社会。公元12世纪，女真人迅速崛起于北方，国力日盛。由于濒临女真人上京会宁府和金朝国都，哈尔滨地区受到金朝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方面的辐射带动影响，然而，1151年海陵王迁都燕京，金朝政治中心南迁，随之上京会宁府等女真部族都陆续迁出，人口数量的减少必然导致地区经济和文化的萎缩，曾经的繁荣和辉煌迅速褪去。虽然元代设金朝故址为镇宁州，明朝于呼兰河流域和阿什河畔分别设兀者卫和兀失卫，但是这些机构的影响力却无法与金朝时期相比。及至清朝，在攻克北京之后，同金朝迁都类似，满人也大量迁入关内，只是设立了阿勒楚额协领衙门、呼兰城守尉和双城协领统御此地，目的在于加强防卫，守土固边。在1861年清廷开放东北之前，东北地区一直实施封禁政策，致使该地区人口稀少，劳动力不足，严重阻碍了当地社会的发展和进步。
地域上的相对封闭性，加之缺少外力的冲击，使得哈尔滨只能处于封建体制高度稳定的社会机制下运转。20世纪初哈尔滨城市能够迅猛发展，是“内力”“外力”共同推动的结果。清末洋务派迅速崛起，“借法自强”的呼声日益增高。“戊戌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在《论湘粤铁路之益》文中说：“今日之世界，铁路之世界也，有铁路则存，无则忘;多铁路则强，寡则弱。”更有朝野人士的曾纪泽、王韬等以清之宗属国越南为例，阐述了“自行开埠”之利。在各国列强的逼迫下，经过了洋务派和维新派数十年的舆论呼吁，“自开商埠”终于在1898年得以实施，同年8月10日，清王朝下旨“广开口岸”，至此经过了数十年的思想酝酿、舆论准备，中国终于进入了“自开商埠”的实施阶段。1905年9月16日，清外务部申明中国赞成开放东北之议，并由中国自行开放。10月，边疆吏员吉林将军达桂奏请设立滨江关道，委任杜学瀛试署，杜学瀛10月31日出任滨江关道，翌年兼吉林、黑龙江两省对俄的交涉事宜，至此哈尔滨连同其他15处商埠正式自行开放，这是所谓的“内力”。
“外力”则指的是中东铁路的修筑，而中东铁路的修筑才是让哈尔滨开始实现经济社会剧烈变革的最大动因。众所周知，中东铁路是沙俄对远东施行侵略扩张政策的产物，沙俄希望通过修筑铁路实现对中国东北领土的实质性占领。哈尔滨因其地理位置处于中东铁路干线、支线的交汇点上，在特殊地理位置与铁路交通枢纽功能的带动下，哈尔滨迅速发展成为沙俄侵占下的殖民地城市。有了中东铁路的修筑，哈尔滨很快拥有了蒸汽机等动力机械，原有的传统农耕社会被现代工业革命要素彻底打破，在短短的一二十年内迅速崛起为东北亚现代大都会。随着铁路建设而衍生的服务业更加推动了城市的发展。很快就出现了大规模的企业，而且数量不断增加，经营范围遍及多个领域，出现前所未有的蓬勃局面。修筑中东铁路所带来的先进生产工具和生产技术，直接刺激了哈尔滨城市的发展和社会的转型。有了中东铁路的修筑，哈尔滨才出现了第一家现代意义上的金融机构——华俄道胜银行哈尔滨分行。随后国内外金融机构纷至沓来，各国商人大批涌入，纷纷在此设立领事馆，哈尔滨开始逐渐成为国际化都市。
二、近代哈尔滨外侨的人口构成及素质考察
随着“自行开埠”和中东铁路的修筑，各国移民带着各自不同的原因、动机、背景、路线、类型等涌入哈尔滨，这些外侨主要以俄国、日本、犹太、波兰及欧美侨民为主。值得一提的是，在20世纪20年代中期，当时哈尔滨总人口为38万人，外侨占约20万人，中国人占约18万人，从人口数量上看当时哈尔滨外侨总数要超过本地中国人。来得最早、人数最多的是俄国侨民，顶峰时期达15万—16万人，职业基本以工程技术人员、管理人员、中东铁路护路队及相关的商业、教育、卫生和法律等行业居多。为了加快向哈尔滨地区移入侨民，沙俄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1901年，沙皇尼古拉二世颁布上谕，允许从中国东北地区退役的士兵五年内可以随时返回俄国而不必急于一时，并颁布《中东铁路附属地内外阿穆尔军区退役军人士兵村镇条例》，使很多转为预备役的中东铁路护路队的官兵在哈尔滨定居下来，成为名副其实的俄国侨民。除了俄国侨民以外，日本侨民的数量也相对较多。20世纪初期，日本凭借《通商行船条约》《东三省事宜附约》《图们江中韩界务条款》等不平等条约，促使清政府开放了哈尔滨等地，允许日本人通商居住、贸易。最早进入哈尔滨的日本移民是妓女和间谍，紧随其后的是随中东铁路建设队一起来的商人和包工头。1901年11月，日本人在道里中国五道街创办“松花会”，至1904年初哈尔滨的日本人已达到1000余人。日本人的经商范围涉猎各个领域，而商业的繁荣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日本人来到哈尔滨。1923年哈尔滨日本人为3469人，1931年则为4046人。
此外，犹太侨民的数量也急剧增长，顶峰时期犹太侨民达到2万余人。沙俄政府长期歧视和迫害犹太人，特别是1881年，俄国爆发了大范围的反犹排犹运动，更加促使犹太人向东部移动。为了增加犹太人在哈的经贸活动和宗教文化等方面的沟通和交往，1902年12月，32位犹太企业家签订了《侨居哈尔滨犹太人协议》。1903年2月16日，哈尔滨犹太人协会正式成立。在此基础之上，犹太社区不断完善，各种福利团体应运而生，包括体育、文化、医疗、丧葬等，社区也发展成为在远东地区颇有影响的大型犹太人聚集区。犹太侨民在哈尔滨创办了大量的商行、贸易公司、工厂等，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波兰侨民也是哈尔滨主要的外侨组成之一，顶峰时期人口总数达7000。最初多是应聘中东铁路建设的工程技术人员，后来很多人开始在哈尔滨创办实业。如1898年，波兰人葛瓦里斯基在哈尔滨创办林业公司，后成为哈尔滨的巨富。中东铁路通车后，哈尔滨人口增加，商机也随之不断成熟，一些波兰实业家开始移居，以开办工商企业为目的，如1908年，波兰人柴瓦德夫投资180万卢布，创办阿什河糖厂，招聘了大批波兰侨民工作。据1936年统计，在北满波兰人投资的企业共有27家，而其中的25家在哈尔滨。哈尔滨的欧美侨民数量顶峰时期有2000人左右，他们在哈尔滨主要经办企业，投资各自也有“分工”，如英国集中在机械制造业，法国集中在日用化工业，波兰集中于制糖业，捷克和希腊活跃于制酒和酒精行业中。据1922年前后的不完全统计，欧美侨民在哈尔滨开办工商企业数量分别为：美国26家、法国23家、英国21家、德国8家、希腊8家、意大利3家、瑞士2家、丹麦1家、比利时1家。此外，金融业也是欧美侨民投资的重点，自哈尔滨自行开埠通商后至1931年，先后有美国资本银行5家，法国资本银行4家，英国、比利时、意大利的资本银行各2家，另有外资保险公司60余家，其中，仅英国资本的就有28家。从整体职业分布来看，哈尔滨的外侨在经营房地产业和工商业中具有明显的优势，这充分说明外侨顽强地生存能力和商业智慧。同时在教授、律师、医护人员、工程技术人员这些智力型职业中，外侨的比例独占鳌头，表现出相当高的文化素质和专业技术能力。
三、域外文化对哈尔滨城市形成和发展的影响
(一)外侨的教育文化事业对哈尔滨城市文化的影响
随着大量外侨的涌入，哈尔滨的教育机构和办学状况得到较大的发展。以俄侨为例，中东铁路管理局为了满足铁路工程技术人员家属接受教育的需求，在哈尔滨共创办了小学32所、中学40多所。除了普通教育，还开设中等专业技术教育与职业培训学校，如警察学校(1908年)、第一齿科学校(1911年)、中东铁路中央病院护士、助产士学校(1920年)等。除了上述这些学校以外，俄侨兴办的高等教育也有很多，如哈尔滨法政大学和哈尔滨工业大学。1909年，日本侨民在哈尔滨道里地段街开办了“东本愿寺附属小学校”(今哈尔滨市兆麟小学校址)，此外，还开办哈尔滨日本中学、扶桑高等女子学校等。波兰人在哈尔滨创办的三所学校分别是格恩利赫·辛凯维奇中学、拉卓夫斯基波兰小学和第三波兰小学。1920年，在哈尔滨的犹太人创办了“斯基德尔斯基塔木德—托拉学校”。1923年，美国侨民开办哈尔滨美国商业专门学校。1930年，德国侨民开办哈尔滨兴登堡小学。客观地说，外侨教育体系的形成与变迁，影响甚至改变了哈尔滨的现代教育进程，对近代教育文化的发展确有一定积极作用。无论是师资力量、教学设备，还是教育理念，都为后期我国建立自己的教育体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但究其本质，这也是外侨为了巩固其铁路权益，对中国进行殖民统治的一种文化侵略，附属地内中国人接受教育的水平不能与外侨相提并论。
(二)外侨的宗教文化对哈尔滨城市文化的影响
中东铁路成为侨民迁徙的载体，同时侨民也成为宗教信仰传播的媒介。随着外侨涌入，哈尔滨有机会接触世界各国宗教，如俄侨的东正教、德国侨民的基督教新教路德宗、波兰侨民的天主教、犹太人的犹太教，日本人的神道教。有了宗教信仰，就要有祈祷场所及礼拜活动，在哈尔滨的城市景观中这些分属于不同教派的宗教建筑，也是这座历史文化名城内涵丰富的文化符号。20世纪哈尔滨市区有20余座东正教堂分布在城市各个角落，而东正教教堂是当年哈尔滨俄侨社会及文化活动的重要中心，最著名的是圣·尼古拉大教堂;位于城区繁华地区的基督教路德教堂是德国人建造的，建筑风格颇具德式传统的哥特式;此外，还有哈尔滨犹太老会堂、犹太新会堂、土耳其清真寺、波兰天主教堂等众多宗教场所。据20世纪30年代的统计，哈尔滨市区共有教堂及寺庙130多座，分布在当时城区面积仅1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特别是南岗、道里两个区可以说是教堂林立，可见当时的宗教气氛和异国情调是何等鲜明，教堂林立、诸神共处的现象，反映了哈尔滨历史宗教文化的共生性与多元化。
(三)外侨的音乐艺术活动对哈尔滨城市文化的影响
哈尔滨成为中国近现代城市中最受西方文化影响的内陆城市，20世纪初众多优秀的外侨音乐家将西方的交响乐、爵士乐、歌剧、芭蕾舞剧带到了哈尔滨。众多优秀音乐家曾在这里开办音乐学校，如1921年，俄侨音乐家马申等四人创办了“哈尔滨第一高等音乐学校”;1925年，犹太人Y·M·戈里德施京与夫人迪龙创办了哈尔滨格拉祖诺夫音乐学校，此外，还有哈尔滨音乐专科学校、哈尔滨商务俱乐部音乐训练班等。除了专业的音乐学校，外侨还在哈尔滨创办了专业交响乐团和歌剧院。诞生于1908年的哈尔滨交响乐团是中国乃至远东地区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交响乐团，乐团成立之初有演奏家、歌唱家和演员150人。外侨还建立了专业歌剧团，1911年中东铁路俱乐部落成，这里曾是哈尔滨歌剧演出最多的场所。1925年，中东铁路局斥资组建了哈尔滨歌剧院，1927—1931年期间，苏联最优秀的指挥、器乐家、歌唱家、芭蕾舞演员纷纷到哈尔滨演出，这些活动不仅丰富了哈尔滨外侨的文化生活，还奠定了哈尔滨“音乐之城”的美誉。2010年，哈尔滨被联合国授予“世界音乐之都”称号，是亚洲唯一入选城市，与奥地利维也纳齐名。
四、余论
哈尔滨是现代化起步最早、程度最高的中国内地城市，因受俄罗斯和欧洲文化的影响，奠定了哈尔滨中西合璧、多元融合的独特城市文化。哈尔滨仅用二十余年时间，就从一个小渔村迅速崛起成为工业文明、商业发达、文化兼容的国际大都市，这是国内其他城市不可比拟的，但与此同时，同世界上焕发生机的大都市相比，这座城市自身的活力和魅力正在消失。历史上的多元文化风光不再，时至今日，国际化的人口已不复存在，为数不多的外国专家、留学生与市民没有交往，外国金融机构、外国使领馆或代办处则更是无从谈起。城市文化今后如何传承与超越值得我们所有人深思，如何利用城市文化提升城市居民的整体素质，用城市文化促进城市的发展是摆在我们面前一道迫切需要解决的课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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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肖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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