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图/杨飞
一条8000字的长微博在十一长假里成为网上热点，这篇《致工管院的伴侣们及湖南大学教研同仁的一封信》其实是一个吐槽帖，是湖南大学工商办理学院原杨飞由于无论文被转岗之后，写的自辩兼“抒胸中块垒”长文。
杨飞从2002年起头在湖南大学担任，教学经济学、金融学等课程，本年7月接到学校通知：因其在过去两年间没有颁发任何论文，不合适学校关于科研的相关规章，不予续聘，进行转岗调整，他能够选择到藏书楼或者工会工作。
感觉“不服气”的杨飞写下这封长信，细致注释了本人没有颁发论文的缘由，而文中触及的“以论文考评科研”、“科研项目课题经费乱象”、“花钱颁发论文”等话题，由于击中现实中具有的短处而激起热议。在长微博下跟帖的评论大多是表达共识，也有争议。杨飞没有想到，这条微博在10天时间里获得超3.5万次转发，9800多条评论，被点了7000多次“赞”。也由于这么一条微博，他的粉丝从本来的600多个陡然添加了二十几倍。
浩繁评论给他加上了五花八门的标签，那么，他到底是“抱负主义者”、“堂·吉诃德挑战风车”，仍是一个“高校混混”、“眼高手低的学术愤青”呢？
【论文！】
至于吗？不就一篇论文的事儿吗？
长沙湘江边阳光100小区里的那套房子，杨飞称之为“工作室”，四壁根基被书和大幅照片占领了，连一台电视都没幸免——屏幕下半截被一排书遮住了，上半截又粘着两张照片。“你看我这屋就晓得了，我就喜好看书，去当图书办理员也挺好的。” 他这句话说得和他阿谁长微博的开首几乎一样。可是接着又说，第二天就是学校让他去藏书楼报到的最初刻日，他还没有最初考虑好要不要去报到，“或者明全国午我先过去看看，图书办理员都要做些什么”。
“，在我预料之中，”杨飞说得很开门见山，他在长微博中就早已坦承：“不瞒你说，我自2002年分开企业界来湖南大学教书，十多年来没有公开印刷颁发过任何科研论文，也没有申报任何级此外科研项目。说我科研工作不及格，确实名至实归。”但他仍是写了这么个长微博，他说是由于“不服气”，“各类缘由让我不爽”。
最概况上让他不爽的事是，7月份时接到不予续聘的转岗通知之前，工商办理学院曾经排好下学期的课表，他被排了两门课程，“学校早点儿通知我就好了，我曾经借了书起头备课了。”
现实上，湖南大学的相关规章早已有之，在2011年8月再次强化：不合适必然讲授、科研前提的教师只能转岗或低聘。关于科研的查核目标中，传授一级需“掌管省部级科研项目1项、年均科研经费不低于1万元或5万元、颁发论文6篇（重点期刊是2篇）”，则需要至多公开颁发一篇论文。杨飞也认可，对于的科研使命现实上要求很低，两年一篇论文，并且对期刊品级没设要求。
可是，杨飞在他2011年签的两年期聘用合同期满之前，仍然像过去数年一样，“我从来不文，我们学院里的人都晓得。这种怪胎教员根基上没有。”他说以前学校对于科研也有要求，可是在现实中会有一些变通方式，“若是讲授的课时超出出格多，就还行吧。没有科研，就在年终中扣钱，扣个几千元、一万元。其实我被扣过不少钱。”
跟他熟悉的同事和伴侣得知他最终被转岗的动静后很惊讶：不就一篇论文吗？你竟然在最初刻日之前不想点儿法子解救？其实3月份的时候，学校曾经提示过他，若在5月份之前还没有论文的话，他的科研考评必定是不克不及过关的。那时候，“为了饭碗”，他仍是拿出两篇文章《对全球天气变暖的分析阐发》和《实在的假话——论一切低碳经济学都是纸山君》，经熟人引见，先后联系了4家。这两篇文章，前一篇早在2010年3月就曾经贴在他的小我网站上，后一篇的概要也在本年4月贴在他的小我网站上。
然后，杨飞就了他在长微博里痛陈的潜法则：文要花钱。他说，其实他也曾传闻过此刻论文东拼西凑的景象，的就是为了颁发论文的，给钱就能发；买卖论文曾经构成财产，发卖额达到10亿元（武汉大学副传授沈阳的团队2010年1月发布的研究成果）；在淘宝上都能够买到的论文。只是这一次他本人一试才晓得，这都是真的，潜法则曾经成了明法则。“我接触过的几家期刊，最初城市暗示说：我们仍是需要付一点版面费的。还有的说，你这种属于加急，要付费。”这激起了杨飞的犟脾性，他说这是触及了他在长微博所言的本人的“三个凡是”准绳之一：凡是贿赂受贿的事，再小也不克不及干。他认为花钱文就是不折不扣的贿赂。
在杨飞长微博之后的跟帖，表达同感的多是其他的高校教师、期刊编纂：
——“高校科研。评、评职称都间接或间接与花钱文的数量挂钩，成为了良多高校师生的肉痛之处。”
——“此刻的轨制，让所有教师搞科研，就像让所有学生学奥数，都是不尊重现实纪律的瞎胡搞，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改变啊……”
——“说出了教员们的，深表支撑。现实上良多人都不情愿这么做，只是被查核评价体系体例逼的。”
——“作为一名编纂，前次听培训课，某老编纂讲了编纂部的一个笑谈我是编纂我，我给国度华侈纸。”
当然也不乏质疑和“拍砖”的评论：
——“自个儿科研程度低就别怪、别怪学校、别怪体系体例。科研体系体例有没有问题，当然有，还挺大。但，这不是你科研程度不可的挡箭牌。”
——“这种学术愤青，自认为本人是做学术的，别人都是，。”
也有人说，国外和国内顶尖的专业期刊，都不消版面费、不消找情面，“别说发了，你投过吗？”“做不到又来，算什么呢？”
杨飞说：“我只能说，这真是站着措辞不腰疼。中国通俗高校的通俗若是个个都能在欧美顶尖颁发科研论文，那中国高校教师真是太厉害，厉害大发了。这个逻辑只要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可比。别说，传授都难；别说湖大，北大都难。若是全国高校每两年一篇论文，都颁发在不要交钱的，你能够算算这笔账，这需要几多。”
【硬伤？】
他就此得到了的资历吗？
湖南大学人力资本处称对杨飞的转岗处置是严酷按学校规章轨制进行的，并用科研业绩有“硬伤”来定义杨飞的没有学术论文。其实本年杨飞并不是独一转岗的人，湖南大学本年照章解聘、转岗、低聘、辞聘者，加起来不止百人。低聘的人员中，有不少是传授和副传授。
在杨飞发出那篇长微博的时候，已有人发生了对于杨飞“论文”质量的质疑，两天之后，杨飞应网友的要求，在微博里贴出了那两篇他称之为“还待完美的低碳经济研究论文”的网页链接，而且出格说明这不是论文版而是“科普版”。
然而此番形式发生了大逆转，这一条微博获得的近200条评论根基是如出一口的拍砖：如许的文章怎样算是论文？没有论证，以至连论文的根基格局都没有啊；看不出最少的专业程度，也就是杂文、博文罢了；以至有人世接不客套地说：“即便算作科普文章，一个三流的科普敢不敢发如许的文章都是疑问”；“如许的文章也有收了钱就肯登，申明问题真不小”……杨飞再怎样说“出格厌恶陈腔滥调式的论文规范格局，我不断写科普文章而非论文，次要由于论文很少人愿看”;“格局不合错误，一个小时我就能够给悔改来”，不免曾经显得无力。
杨飞挨如许的骂冤不冤呢？仅从他供给链接的两篇文章来看，简直，很难让人联想到“学术论文”。但其实他本来就不是当研究论文写的吧。在他的小我网站上，这两篇文章只是小小点缀，比肩而立，更活色生香的文章是70余篇的旅行摄影和专题摄影图集、摄影手记，8000多张图片，其他带着“抬杠”味道的杂文杂感，以及书稿《数码时代旅游摄影快速指南》和日志体小说《滇藏星空》。“低碳”、“天气变暖”两文，不外是他这个自认的环保主义者要跟支流概念“唱唱反调”写就的网文。
看了长微博并激发出共识的人们，认为杨飞就像阿谁站起来说出新装的孩子，直白地道出了高讲授术范畴的一地鸡毛。在为他击节叫好的同时，不免两相情愿地附会上本人的志愿，拔超出跨越一个“有思惟有节气有准绳有勇气的青年学者”抽象。但跟着事务的成长，他们不得不接管如许的反差：本来他不是“潇洒”，而是“囊中羞怯”。
问题在于，在科研上有瑕疵的小我，可否同时具有洁癖？就像杨飞，其行为也许并非以挡箭牌做本人学术无为的饰词，而是确有本人的准绳？
又或者，用凌厉泼辣的语句道出的重重现实短处，会由于发声者本人缺乏过硬的“学术”就显得无力以至风趣好笑？他就此得到了的资历吗？而对他的评价如许忽热忽冷，是的逻辑判断，抑或不外是豪情用事？
另一个问题是，查核一个大学的通俗，“讲授”与“科研”这两把尺子，事实怎样设定才是合理的，恰当的？
人力资本部评价，杨飞的讲授“平平”，“没有出格凸起的”；杨飞的评价是：中等偏上，无论是按照教务处的要求教员之间互相听课打分，仍是学生给教员打分，“最初那50名里必定没有我”。他感觉不服气的一点便在于，“若是是学生把我赶下，要求换教员，我没话说。但不颁发论文就不准我上课，是啥事理？教师的天职是教书育人，教员搞科研，这种法则不合理，是本末颠倒。”“学术和艺术都是偶尔所得，学术使命化，就比如一传闻牛顿是被苹果砸中的，带领就让所有教员都去买苹果。”
杨飞比力自傲的两点，一个是他上课从来不点名，讲堂随时进出。“我感觉一个大学教员还要靠点名维持到课率太可悲了。大学教员该当靠学识、辞吐以及人格魅力来吸引听众。当然悲哀的是，我的讲堂到课率只要50%摆布。”再一个是他不标新立异。“上学期把我忙坏了，开了三门课，有一门仍是一周上两次课。周末和周上课我还要备课，由于你站上去就要不断地说90分钟。像我这么当真写课本的教员很少了，根基都是用PPT。我的金融学课本写了10万字，每年还在点窜。”在杨飞的网站上能看到他的金融学课本的开首部门，媒介中写明本课程分为三部门：金融根本学问和金融产物市场阐发；历次金融危机遇商；财经点评，包罗阐发上让人目炫狼籍的各类专家文章。而且出格提醒“阐发也将是本课程测验的主要部门”。
“这份活儿既然干，我仍是设法子把课上好。”
【……】
不知所措的人生，能够吗？
杨飞的离经叛道其实不止这一件事，他本人总结为 “不断非支流”。在“一封信”里他自曝考驾照时他是全车7人中唯逐个个不愿买那一包烟的人，在日常糊口里他：华诞宴、谢师宴、婚礼、葬礼本人概不加入。
在杨飞成为之前，1992年他大学结业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扶植银行上班，5年中干过储蓄、会计、信贷、打算、财政、办公室等岗亭，刚起头柜台上的岗亭很辛苦，“取钱人多的时候，上茅厕都要跑步。”后来到信贷岗亭就轻松了，“吃呀喝呀打麻将呀，有时以至上班时间也去打牌”。越干越感觉不爽，他就告退投奔已在新加坡的姐姐和姐夫，重拾书本，在国立大学读MBA。为了缴10万多元的膏火，他这个本来的月光族打过各类工：中文家教、站柜台、生果仓库的搬运工。
1999结业那年恰逢东南亚金融危机，履历了4个月令人解体的求职过程后，他幸运谋到了电信公司的财政职位。然而三年之后，最初告退的一幕在他已经的描述里充满着戏剧性：老板拿着他完成的数据演讲大肆咆哮，“6页演讲除了封面封底，再扣除大量留白、空行以及N多的数据枚举，我本人的工作量雷同鸭蛋”，“这一资产查询拜访项目一年前已经被公司财政总监叫停，那阵儿我为它加班忙到天昏地暗。此番部分新老板重启，一路头我就不识时变地把财政总监那封邮件找出来，发给她和部分同事。我感觉这个项目除了让我们连结着忙碌形态，此外意义只要天晓得”，“在老板发火一分钟之后，我拿出一个月前写好的告退演讲”。
这像不像“无论文故事”的另一翻版？
告退加上几年“分家—离婚”的烦扰，他索性决定分开新加坡回国。2002年，杨飞独自背包行走云南摄影旅行两个多月，也到上海加入了两次外资企业的求职面试，一度筹算做职业摄影师，他最终选择了到湖南大学做。不只由于他的档案具有那里，也由于全家都是教师，父亲在湖南大学，母亲在中南大学教高数，姐姐到了新加坡仍然是教外国人中文。大学教员不必坐班，还有寒暑假，正好让他这个“玩家”施展他的快乐喜爱：沿国道骑行摄影、天文观星、听音乐、弹钢琴、打羽毛球……也能就近照应大哥体弱的父母。5000元的月薪只是他到外企的零头，他却漫不经心：我没再婚也没孩子，房子贷款都还完了。炒一点小股，我的嗅觉还算灵。我本人的糊口也很简单，这都和那些拖家带口的同事纷歧样。
“这个世界由于多样性而可爱，若是每小我想的都一样，那还不如死了算了。跟我同届不断当教员的同窗，都是传授博导了，我不断都是。我这人没一点体面观，我妈就是个例子，退休后就晓得，头衔、职位这些都是假的工具。”
谈到曾办过的影展、出书的小说，虽然几年后再看，他自诩“垃圾”，但都遵照了统一准绳：出钱的事儿不干。“花钱买的工具是财主都能干的事，不克不及证明你真的有这个实力。” 话语中“二流”这个词多次被他加诸己身，“我总感觉我的工具不敷好。”稍停又说，“我不断把本人当做二流艺术家，没那么大压力。我得让本人高兴，别给本人定位太高。人要有自知之明。”
最新的进展是，杨飞曾经到藏书楼报到，成为了湖南大学藏书楼特藏部的一名图书办理员。
湖南大学藏书楼在岳麓山下，一个静谧的院落。楼外一步之遥即是奇迹——自大亭，旧时通往岳麓书院的大道便从自大亭内穿过。这个亭名源于《中庸》：“君子之道，譬如远行，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大。”
迩，近；卑，低。
现在的自大亭悄悄于旁树荫下，亭内似乎有卖冷饮的柜台，阴暗平分辩不清能否停业。来交往往的人行色渐渐，没有谁在自大亭立足，偶尔的，有人投过来漫不经意的一瞥。 （原题目《不写论文的大学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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